高耸冰柱沿山势蔓延,往周遭撒开大片严寒冰雾,上一刻寂寥凄清的枯槁林野,转眼已遭白茫茫的冰雪覆盖。
在追捕猎物的极度亢奋稍微消退后,玉苍朮望着外头已然面目全非的瘴嵐谷,有些不自在地挠着头。
方才只顾着戏耍小狐狸,脑袋一热出手就失了分寸,不仅毁掉大半山谷,连猎物都趁机逃远了去。
他跃上冰柱峰顶眺望四方,很快捕捉到九尾狐的行踪,摩拳擦掌打算再去添点乱,视野中却出现某位久未谋面的师兄身影,也正慢慢接近小师弟们的位置。
玉苍朮面上难得显出几分正色,「哈!想抢?没门!」
另一头,申屠砚早已盯紧了两隻小狐狸,察觉远处的玉苍朮蠢蠢欲动,申屠砚瞇起双眼,只一眨眼功夫,便与玉苍朮不约而同闪现至猎物所在!剎那间漆黑墨液飞溅四野,玷染了突兀涌现的雪白冷烟,溟溟天色似是掀翻了大染缸,骤然泼洒出黑白交织的异象!
练远大惊失色,而身边的两隻小狐狸更是吓得重新黏回七师兄身上!
「这两人什么时候──!」
玉空青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:「又多一个来剥皮的!」
急遽扩展的黑影与白雾笼罩下,双方对峙如阴阳两极、彼此侵蚀拉锯,天空彷彿遭切割剖半,白色雾气里迅速凝结出根根细长冰刺。玉苍朮笑得张狂,藏青衣袂一挥,漫天冰箭便如狂风暴雨般猛然飞射而出!
箭雨当前,申屠砚丝毫不为所动,手执长如枪棍的墨笔撩空横扫,旋即幻化出不计其数的墨鸟,迎头撞向灭顶而来的突击,甫仰首便见满天碎冰与墨点喷飞,溅得身陷其中的练远与俩狐狸逃脱不及,只得生生捱下这突来的无妄之灾!
玉空青几乎要鑽进练远怀里,崩溃大喊:「七师兄救我!」
然而练远不动声色,长枪震开牵连周遭的馀波,视线来回落在远处狼狈窜逃的恶神与两名师兄之间。
此刻申屠砚脚下荡漾着漆黑水波,周身浓墨流转,冷声扼要地宣告:「我的。」
玉苍朮简直要气笑,一股阴森寒气悄然漫散,扬起下顎挑衅:「讲点先来后到的理吧!申屠师兄,他们可是我先发现的呀!」
见俩师兄儼然一副准备动真格的模样,玉文竹慌乱道:「七师兄,趁现在快跑!」
纵然情势紧迫,练远仍十分冷静,顷刻已做出决断。他大手提起两隻狐狸崽子的尾巴,忽然没来由地道歉:「这回是师兄对不住你们,抱歉。」
「师兄?」
「你做什么!」
俩苦命兄弟还搞不清楚状况,练远双目已泛起丝丝白光、浑身跃动着霍霍电闪,一道强烈雷击乍然贯穿狐狸的身体!
「哇啊啊啊──!」
疾电窜遍四肢百骸,兄弟二人疼得大叫,顿时失去所有抵抗能力,一向神气活现的九尾狐狸,被直击脑门的麻木与刺痛短暂剥夺身体的主控权,瘫成了练远手中的两团小毛球!
「两位师兄!」练远使劲将俩狐狸拋掷而出,厉声嘶喊道:「谁抢着就是谁的了!」
两枚诱饵遭那不寻常的怪力一瞬甩飞,申屠砚与玉苍朮上了鉤、几乎同时动身追击,挟带着森冷寒气和蔽天泼墨撼天震地扑去!
练远拋丢方向明确,两团毛球直飞往恶神所在。那半身老嫗的神祇察觉异物接近,正扬起曳地长发准备回击,举目却见巨浪般灰濛濛的影子辗压而来,四面八方无路可退,无数细长墨刃与冰刺交互凿穿其躯体、狠狠钉入岩壁之中,伴随着雪白汁液飞溅,周围爆发出呛鼻至极的噁腻甜味!
玉苍朮连忙闪身回避,嫌恶道:「啐!什么噁心玩意儿!」
他原想抢在申屠砚之前抓住俩师弟,可瞧见此刻全身沾满疑似恶神鲜血的诡异白汁、趔趔趄趄走来的小狐狸时,玉苍朮不自觉退开好几步。
……其实让给师兄也无不可。
但转头发现申屠砚站得比他更远,连再稍微靠近点查看都不愿意,看来也是被眼前的景象搞得没了兴致。
刚从麻木状态中恢復过来的玉空青崩溃哀号:「呜哇啊啊啊!这是什么!噁心死了!我、我不乾净了啊!」
玉文竹不耐烦叱道:「这气味不就是你最喜欢的雪脂树液吗?」
「才不一样!这些都是从那老怪物体内喷出来的!又腥又臭!」
「住口!不许再说了!」
白色液体黏糊成一片本就有碍观瞻,再加上形貌怪异的神明发出嘶鸣、枣红树藤组成的下肢如蛆虫般不断蠕动,申屠砚忍不住眼角抽搐,压根儿无法再待上片刻,逕自掉头离去。
玉苍朮问:「去哪呀师兄?」
不出所料,没得到申屠砚的回应。玉苍朮遥望山谷彼端,大片朦胧红雾之中,隐约浮现一圈断断续续的金色纹路,看上去像是某种熟悉的法阵。
「哦?」
狂风四起、赤衣翻飞,尉迟脩以伞尖拄地施咒,随着周身灵气流转凝聚,天空一轮巨大的金色法阵越发鲜明,阵术内的繁复阵纹亦逐渐连结。
何焉对术法一知半解,亦不曾见过这般新奇景象,心中不禁暗暗惊叹。他求知心切,迫不及待想找个人请教关于阵术运行原理,却见步城君等人满脸愕然,呆呆望着悬浮的金色法阵说不出话。
「那是什么玩意儿?」稍稍回过神的李飞鸳询问步城君,双眼依然直勾勾盯着天空挪不开视线。
「不知道,」但步城君同样处在震惊之馀的迷惑中,「我从未见过这种阵法……」
不如说,自从踏足这处诡譎异境后,许多事情都远远超乎他对这个世界的原有想像。比如眼前这红衣执伞之人,他身上所散发出的力量气势,以及异乎寻常的施阵手法,再再彰显此人绝非等间之辈。
可云湖境内何曾出现过此号人物?